#323 美国大选投票为何无需身份证，舞弊有可能吗？来自美国一线计票员的观察｜2024 Election

嗨，大家好，欢迎收听《声东击西》。我们一起通过对话来发现更大的世界。我是徐涛。美国总统大选已经接近尾声，关于是否存在选举舞弊、是否允许非法移民投票以增加选票等话题也成为了关注的焦点。与此相关的是，我们的听众在之前一期节目的评论区提问，为什么投票并不需要身份证。如果不查身份证，如何保证整个票数的正确性？为此，我们恰好有一位在美国华盛顿州从事选举计票工作的听众。我们的监制可轩在非常短的时间内联系了他，他会为我们做出一些解释。Hello 可轩。

Hello，大家好。你是在北京时间的周二上午与这位听众连线，对吗？对，时间非常紧张。我们是在上一周才收到这位来自华盛顿州的听友的投稿，他在当地投票站进行选票统计的工作。我们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宝贵的视角，于是迅速联系了他，这才有了今天这期新鲜出炉的节目。一个小提示是，由于美国各州的选举法不同，这位听众提到的流程和相关的选举政策仅适用于华盛顿州，其他州可能会有所不同。接下来，让我们听听这次的连线。

Hello，Terry 你好。Hello，可轩，你好。现在你在美国华盛顿州上学，同时也在你的所在地参与选票统计的工作，对吗？对，对的。我原来做过很多年的记者，现在在华盛顿大学的硕士项目读书。华盛顿大学位于西雅图，所以我刚好在这个地方的金线选举部担任计票员。之所以参与这个工作，第一是因为我本人对美国政治比较感兴趣，对具体的票务计数过程充满好奇；第二，我目前还在为一家非盈利的事实核查机构PL8担任签约作者，常常撰写一些事实核查文章，之前也写过关于为什么美国一些地方的选举投票不需要身份证的文章。因此，我对这个问题有一定的研究，希望能通过亲身经历更深入地了解这个问题。

虽然我是中国人，但我也可以参与到美国大选的选票统计中去，对吧？是的，实际上各地的要求不同。美国大选的执行层面，包括收集选票和点票，都是由各个县的选举部门来完成的。在招聘选举工作人员时，各个县的要求也有所不同。有些县可能要求选民必须是美国公民，而我所在的金线县的招聘要求只需要合法在美国工作的许可。尽管我不是公民，但我合法可以在这边工作，因此我参加了招聘面试，并幸运地于10月23号开始在金线选举部工作。

为了强调之前听众提到的问题，为什么美国人可以在没有身份证的情况下投票，以及他们参与大选投票的流程是什么。首先，需要介绍的是，美国并没有全国统一的身份证体系。联邦层面只为公民发放护照，而护照通常是出国需求的人申请的，约有40%的美国人持有护照。驾照在大多数情况下被用作身份证件，但并不是全国统一，各州分别发放。此外，有些人可能没有车，或者年长者身体条件不允许驾驶，他们可能在驾照到期后，并未续办。因此，必须找一个每位美国公民都拥有的身份证明其实是不存在的。选民是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并注册的，这一点非常关键。首先，投票的第一步是注册选民，第二步才是进行投票。关于某些地方不查ID的说法，实际上在你进行投票行为时，的确不查验ID，但并不代表身份没有进行注册和验证。以我所在的华盛顿州为例，每个州的规定各不相同。在华州，大选日之前的八天前，可以通过网上注册选民信息，只需填写姓名、生日、地址和社会安全号（社安号）。社安号是每位美国公民出生时就会获得的，这个号码与个人身份信息相关，选举机构通过社安号的后端信息来验证公民身份。同时，还需要填写驾照号，选举部门与管理驾照的部门之间有数据互通，他们会通过核验个人身份信息与驾照信息来进一步验证身份。通常，这两个号码会用于身份核实。

如果你没有相关的驾照，可以选择勾选一个选项，表明你没有这个驾照，这样就可以不填。但社安号是必须填写的，每个人都必须提供。因此，在注册的过程中，最关键的就是填写社安号和你的个人信息。管理部门会根据社安号核实你的身份是否为公民。同时，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步骤。在完成注册的最后一步时，你需要勾选一个称为誓词的选项（英文为 oath）。如果你选择了这个选项，就意味着你需要负法律责任。誓词的第一行通常写道：“我是美国公民，年满18岁，并且没有因犯罪而失去投票资格。”也就是说，注册成为选民这个行为是需要负上法律责任的。如果你不是美国公民，却完成了注册，一旦选举管理部门在核查身份时发现这一点，并且你勾选了“我是公民”的誓词，可能会以重罪的方式起诉你，最高刑罚可以是五年监禁。如果你不是美国公民，可能还会面临被驱逐出境的法律后果。所以，并不是说很多人随意注册成为选民就可以，其实这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在填写完网站上的信息后，相当于完成了选民身份的注册。完成注册后，在华盛顿州，由于州内的选举法规定，全州的所有选民都会收到选举部门邮寄的选票。因此，是否注册是关键，如果没有完成注册，就拿不到选票。一旦你的注册通过，选举部门会将选票邮寄到你的住址。收到选票后，你可以填写后，选择离你最近的投票箱投递。以金县为例，这里有数十个投票箱，基本上在十分钟内就能找到一个。投票箱的外观与邮筒有所不同，投票箱通常较大且非常显眼，通常放置在社区中心或图书馆等公共场合，会有市政府或县政府的工作人员在附近，所以方便大家投票。此外，华盛顿州的选票填好后也可以放入美国邮政的信箱，邮政会将选票送到负责统计的选举部门，例如我现在工作的金县选举部。

这种邮寄选票的方式在美国并不是主流，目前只有大约八个州，连同华盛顿特区，实施全员邮寄选票的制度。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制度的实施确实提升了选民的投票率。例如，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中，以上八个州以及华盛顿特区的平均投票率达到了69.23%，而全国的平均投票率为65.9%，整整高出三个百分点以上。而在大多数其他州，选民如果在选举日当天或提前投票期间无法亲自前往投票地点，则需要申请缺席选票，这样就需要额外的申请程序。选举部门会将邮寄的缺席选票寄到你的住址。因此，其他州并非所有选民都能自动收到选票，这和华盛顿州的做法有何不同。许多其他美国州仍保留了在现场投票的传统，即选民亲自到投票点进行身份验证，某些州需要携带带照片的身份证明文件，例如驾照或护照。在现场，工作人员会核对证件和选民注册信息，确认你是选民且尚未投票后，才能发给你选票，然后你可以把填好的选票投入现场的票箱。

关于选票到达统计站后如何进行统计，以及在这一过程中是否存在舞弊的可能性，统计的过程与各个州的选举法密切相关，包括投票方式、投票后如何统计，以及选票的设计等都会有所不同。以我所在的华盛顿州为例，华州是全员邮寄投票，邮寄投票将于10月18日开始，从那时起，工作人员每天都会收集投票箱里的选票，并会将这些选票送到所在郡的选举部进行统计。在介绍统计工作之前，来给大家讲一讲华州的选票长什么样。华州的选票是长条形的纸张，长度相当于三只笔头连接起来的长度，因为今年是总统选举，所以选票上同时包含联邦总统和副总统的选票。

然后，参议员、众议员等一些联邦的民选官员，以及华州的州长、副州长、州检察官等一系列州一级的官员都将会在选票上选出。此外，州法院的一些法官也在这个选票上，这意味着选票的内容非常丰富。此外，你所居住的地方，比如西雅图市的市议会的一些议员也需要进行改选。除了选人，选票上还可能要对一些事项进行公投，以及各地方的各种不同公投。因此，选票通常会显得很长。

这个长长的选票会被放入两个信封。一个是外部信封，背后需要签名。每位选民在填写完选票后，都需要将选票放入外部信封，并在这个信封上签上你的名字和投票日期，两个信息必须完整。此外，选票还需要先放入一个叫做安全信封的更薄的信封中，这是因为每个人对谁的选择和填写选票的隐私权都是非常重视的，安全信封的存在可以确保没有人透过外部信封看到你所选的候选人。将信封封好后，可以将其投递到邮箱中。投递后，工作人员每天都会将这些选票送到选举站。

在选举站，整个选票统计流程分为六个步骤。这些步骤是在我所在的京县选举部进行的。第一步，工作人员会对所有邮件进行初步梳理，检查这些选票是否使用标准信封寄出。因为实际上，极少数的选民可能未使用标准信封，导致选票不能顺利进入后续流程。第一步是将这些不合格的选票与符合标准的票进行分离，后者则会被整理好，准备放入机器中。接下来，第二步则是进行选票上的签名验证。这里会使用一台专门的机器，快速拍摄选票上签名的位置。

由于选民的签名具有个性化，每位选民的签名在系统中都留有记录。工作人员需要对每张选票上的签名与档案信息进行核对。若核对不一致，该选票将无法进入计票流程，并可能会被退回给选民。最近，我有一位朋友经历了这个过程，他的选票因为签名问题被卡住，后来收到了选举部门寄来的一封信。信件中附带了需要他签署的一张纸，要求他提供常用的签名方式。因为他不太记得系统中存的签名，所以他提供了四种签名并寄回去。选举部门核对后发现与系统中的记录匹配，他的选票得以继续处理。

完成签名验证后，下一步进入我工作的环节，这个流程的关键是将选票进行准备工作。这个环节在英文中称为“opening”，意味着打开信封。我需要从信封中取出选票，将其展开、整理好并放入新的盒子中。这个工作是机器无法完成的，因此完全依靠人工进行。我的团队目前有近90人在工作，日均处理约9万张选票。虽然这一过程听上去简单，但实际上我们的标准流程分为20个步骤。这样的流程旨在确保每个选票及信封都得以准确核对，保证选票数量正确。例如，我们处理的每一盒信封选票通常为250张，上面有编号，与装有核对单的盒子编号需要一致。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确保选票的整合与准确性。在拿出选票时，我需要先进行数量核对，确保确实是250张。在数票的过程中，我还要关注签名，以防出现任何问题。

在处理选票的过程中，如果发现哪个信封上没有签名，你必须举手提出。这相当于对前面步骤进行一个验证，确认这些信封的数量，并确保每个信封都有签名，数量是250个。然后，我开始拆开信封，拆出所有选票后，还需确认信封内没有遗留选票。这是因为担心有人在拆信封时漏掉什么。因此，这个设计非常巧妙，所有信封的上面都有一个圆形的小孔。这个小孔的作用是检测信封内部是否有物品，如果信封里装着东西，其他东西无法通过这个小孔穿过。因此在所有信封都拆完后，我需要将这些信封用塑料捆扎带全部穿起来，最终把所有250个信封串在一起，以确保信封内没有遗留任何物品。我还需要在信封上写下我最开始核对时的编号并签上我的名字。

拆完外面的信封后，还需要拆里面的安全信封，步骤相同。拆完安全信封后，同样要将其串起来，确保里面所有的选票都拿出来。选票是叠在一起的，拆信封时不能展开放，要逐张打开。随后，我需要浏览每一张选票，确保选票没有破损。由于选票是折叠的，折痕处有时会撕裂，因此需要用透明胶修补这些撕裂的地方，还要关注选票的边缘，提出来处理，因为这会影响后续的扫描工作。同时，还需要检查选票的填写是否存在问题，比如如果选民最开始选择了特朗普，后来又划掉这个选项但没有选其他人，这样的选票就需要挑出来，以免在扫描时系统错误地将这一票算作支持特朗普。

关于选票的填写，选民在候选人处会看到多个名字，包括哈里斯和特朗普，前面会有圆圈，选民只需在自己选择的圆圈内涂黑。如果选民后悔想改为支持特朗普，只需在哈里斯的选项上划一条线，同时在特朗普的选项上重新涂黑。这样的更改选票在后续扫描环节会被系统自动剔除，随后会有人工进行审核，确保选民的真实意图得到确认。

接下来的步骤是将这些250张选票放入一个新的白色盒子里，盒子设计得非常巧妙，有盖子且可以密封。此外，盖子和盒体之间有一个小孔，需用蓝色扎带封起来，并将扎带上的数字写在盒子上，这样做的目的是确保处理完成后的选票没有被任何人打开过，这保证了选票的安全性。扎带一旦剪开就无法再恢复，因此如果有人打开过，就必须更换新的扎带，从而确保每一步都有良好的追溯和监督。这些简单却巧妙的设计间接保证了选票处理各环节之间的衔接。

接下来就是扫描环节。扫描过程中，工作人员将使用大型扫描设备，并同步拍照。这个过程需要拍摄选票的正反面，以便记录选民的选择。如果扫描过程中发现选票有更改的情况，这些选票会被单独分类，标记为有过更改或选了多项的选票，并进入下一步：选票核验。这个环节称为选票审核（Ballot Review），会有工作人员进行人工审核，以确认选民的真实意图。为了减少错误，工作时必须两人一组，确保判断的准确性。

对，他们判断的依据是华盛顿州州务卿办公室专门发布的一本工作指导手册。手册中列出了选民填写选票的多种方式，工作人员依据该手册来确认选民的真实意图。这些人工核验和机器扫描后的所有选票接下来会进入系统内部，所有的数据也会被存储起来。在11月5号晚上8点之后，即华盛顿州规定的投票截止时间，专门的选举部门工作人员将在监督下进入一个专门存放服务器的房间，开始对这些数据进行加总和汇总，并对外公布最新的计票结果。

根据目前的计划，第一次计票结果预计在11月5号晚上8点15分之前公布。然而，那时所有选票都不可能被统计完成，因为投票日期当天还会有大量选票的新增。在截止时间后，选举部门将发布截至时刻最新的统计数据，确保所有流程已经走完且没有问题。这些结果会按照每天公布一次的频率进行更新。至于最终结果需要多少天才能完全公布，各个州的规定有所不同。华盛顿州的法律规定是在12月5号之前发布经过州选举部门验证的最终选举结果。不过，是否真的需要到12月5号，这还要看具体的票数统计进度，以及是否会出现重新计票等状况。

例如，在2020年大选时，威斯康辛州就经历了重新计票，因此结果出来得很晚。如果您现在所在的地区是金县，那您们的数据也需要汇总到州的总数据中，且每个县的数据处理时间可能不一样，因为县的人口和选票数量不同。金县的人口相对较多，截至10月的注册选民人数接近140万人，预计参与投票的选民可能在110万到120万之间。这意味着需要处理100多万张选票，每张选票都需要人工打开和处理，因此，计票的过程自然需要时间。

在工作场所，您是否见过针对选票的监督手段？实际上，从选民注册环节到选票处理流程，各个环节都已经涵盖了选举监督和公正方面的制度设计。在计票现场，我们每天都有观察员在场，他们的身份主要来自两大党派的志愿者。观察员可以通过党派机构向选举部门申请观察资格，并在获准后佩戴观察员的公牌，进入计票空间监督工作流程，并与工作人员交流。

上周的观察员人数约为20人，预计在选举日会有所增加。自2014年以来，金县就实现了计票流程的在线24小时直播，除了最后一个机器投票的地方无监控外，其他每个流程均有摄像头记录。这一制度不仅提供了现场监督的机会，还通过审计和抽样审计，确保选票的结果能真实反映选民的意图。

面对社交媒体上关于选举舞弊的各种新闻，我的建议是关注事件发生地相关选举部门发布的消息和本地媒体的最新报道。自2020年大选以来，共和党不断声称选举存在舞弊现象，特朗普方面也提出了多项针对各州的选举舞弊控告，这些信息的真实性需要通过官方渠道来验证和调查。

但是没有一个是成立的。也就是说，他提不出真凭实据，他都是用一些传言或者是认为某一张照片或视频中存在不当行为等。然而，在选举部门的调查，或者经过一些检察官和法院的庭审证据比对调查后，他提出的这些证据都不成立。也就是说明没有真凭实据能够证明存在大规模舞弊的情况。

美国的右翼有一个智库叫做传统基金会，它一直管理和维护一个选举舞弊的案例库，这个数据是从1980年代就开始维护的。到现在为止，数据库中共收录了1561个案例，这些案例都是与选举舞弊有关的。在过去40年里，涉及非公民投票的案例只有68个。这是什么概念呢？就是说在过去40年中，美国每年进行的大大小小的选举中，投票记录加起来有几十亿，但只有68个案例与非公民投票有关。

例如，就算是在2020年选举结果比较接近的佐治亚州或威斯康辛州，特朗普和拜登的选票差距也只有一两万票。或许在选举过程中因为疏忽或漏洞，出现一些个别的偶发性现象，但绝对无法达到影响选举结果的大规模舞弊的程度。比如在上周，有一个新闻说威斯康星州一位中国留学生对自己的身份没有搞清楚，误注册并进行了投票。

尽管他确实投出了票，但因为他的票已经混到其他票中，所以在被发现后无法追回。他的非法投票的确发生，但他个人必须接受相关调查，承担后果。这是一个确实发生的个案，但这样的个别事件无法影响整个选举结果。到目前为止，尽管共和党方面已经提出了四年，但依然没有拿出过一起真正的证据，指控某个组织或部门实施大规模选举舞弊行为。

从事实证据来看，目前并没有任何证据支持这一说法。如果大家在互联网上看到一些相关信息，不要立刻得出大规模舞弊的结论，可以具体搜索一下，查看最新的调查结果，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看看这是否是一个偶发事件，以避免误入虚假信息的陷阱。今天非常感谢Terry分享他在选票统计一线的见闻，也感谢大家的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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